小白死了。
小白是一只小仓鼠。
圣诞节前夜，姑娘和我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，才得到我的许可，允许她第二天带一只小仓鼠回家，权当做送她的圣诞礼物。
圣诞节那天，天气奇冷，风也大，姑娘从学校门口步走到车跟前时，看到她手里捧着一只纸箱子，我赶忙接过来，捂了捂她的手，冰冷到骨头了。姑娘才顾不上妈妈的心疼呢，一上车，就急着从箱子里摸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。
这是一只白色的小仓鼠，说它白色，也不全是。脊背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灰色印迹，从头顶延伸到尾部，但通体看起来是白色的。小小的眼睛，乌溜溜的，黑得发亮，不停地窥探着它的新主人；长长的胡子随着头的转动也左右摇摆着，两只小耳朵警觉地竖起来，做好了一有危险就立马逃跑的样子。女儿把它放在手里，它不老实地窜来窜去，一会儿跳上胳膊，一会儿爬到腿上，一刻也不歇着。女儿爱得不得了，竟然“乖乖”“乖乖”地叫个不停，甚至两手捧起来，贴近了她的脸，蹭来蹭去，还要我去捉一下，我可不敢。
“不就是只老鼠吗？”我不以为然。“什么呀？这是仓鼠，不是老鼠。”女儿急急分辨。
许是天性吧，女儿对小动物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。什么狗呀，猫呀，小白兔呀，小鸡呀，看见了就爱。家里除了没养过狗，其他都养过。而没养狗的原因，是我和儿子太怕狗了，看见了就发怵。尤其是儿子，有好几次去超市，一出门就惊慌失措地跑回来，原来是看见对门爷爷领着宠物狗在溜达呢！而女儿则相反，她总会主动地走过去，摸摸狗的头或者皮毛，而狗仿佛善解人意似的，总会摇着尾巴讨女儿的好。这回，带了小仓鼠回家，自然兴奋得不知道怎么样了。
一进家门，女儿就忙着给小仓鼠弄吃的，她说小仓鼠除了不吃肉什么都吃，还找了一个小瓶盖弄了点水。那小家伙一看见吃的，就迫不及待地立起身来，用前爪抱住瓜子，而那前爪子就跟人的手似的，灵巧得很，我亲眼看见它小的像绿豆大的嘴三下两下就把仁吞进肚里，把皮嗑出来。嗨，真是有趣！女儿问：“妈妈，起个什么名呢？”我说：“妮妮？”这是以前家里一只猫的名，因为儿子过敏，就送人了。“切，猫的名字。”女儿予以否定。“那就叫小小吧，你看，仓鼠那么小！”说完我就偷笑了。小小是女儿的乳名，她再怎么爱仓鼠，也不会让仓鼠和自己一个名。我这样说，纯粹是起哄，气气她，逗逗她。果然，她拿眼白了我一眼。“那要不叫小白吧！它那么小，身体又是白色的。”小白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。
“妈妈，你过来——”我正忙着做饭呢，女儿又喊起来。我以为怎么了，跑到客厅，什么事也没有，女儿抱着小白在亲热呢！“妈妈，你抱抱，有一种做母亲的感觉。”女儿把小白往我怀里送。“别——别——，妈妈已经是母亲了，不需要体验了。”我逃也似地跑回厨房。女儿一向是个乖巧孝顺的女儿，她能体验到做母亲的那份辛苦和爱，让我感动，但让我去抱仓鼠，还是走为上策。
小白就这样在我们家住下来了。早上走的时候，女儿千叮咛万嘱咐，要记着喂水啊，要记着喂吃的啊，简直就像我叮嘱她一个样。小白，使女儿有了一份牵挂，一份爱的使命，一份呵护生命的责任。
第一天，小白在箱子里还算乖巧，虽然蹦跳着试图到外面来，终未成功过。
第二天，小白经过艰苦卓越的努力，从箱子里跑了出来。幸亏有人在跟前，未跑多远，就被捉了进去。无奈，只好把箱子口合起来。
儿子建议买个专放仓鼠的笼子，我还到附近看了看，因为不知在哪儿可以买到，这事就搁下来了。
第三天，小白从箱子的合口处，不知怎么顶开了一道缝，又钻了出来。晚上，只好在箱子上面又加了几本书。怕小白在里面空气流通不好，还用锥子在纸箱上扎了几个细小的孔。
小白到底是鼠类的一种， 白天吃好喝好是很少活动的，箱子里有时安静地像没有生命一样，走过去看看，也找不见小白的影子，再仔细瞧瞧，才看见箱底铺着的布有一小小的突起，用手拨开，呵，这小东西，把身子钻进了布里面，遮的严严实实，在呼呼大睡呢！用手动它 ，它只是像个婴孩似的慵懒地动了动，便继续做它的美梦。但到了晚上，关了灯，室内静了下来，总能听到细碎的不知在啃什么的声音，伴随着这种声音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第四天，起来就去看小白，上面压着的书皮被啃得发毛了，昨个用锥子扎的孔也啃出了一个小洞。
第五天，又坚持着用了一天纸箱子，箱子上的洞更大了。小白，终于从箱子里跑了出来，不知道藏到了家里的哪个角落。任女儿殷殷地呼唤，它好像不存在了似的。
小白呀，你这是何苦呢？把你关在里面，是让你有一个家，可以随时给你吃，给你喝的，你离开了我们的视线，那么小，怎么照顾自己呢？
半夜时分，在睡梦中听到了“窸窸窣窣”的声音，是小白！我一骨碌爬起来，拉开灯，果然，看见小白正沿着墙角快速地移动。我比它更快一步，第一次不顾一切地抓起了小白，那绵绵的软软的身子，在我手里挣扎着，我快速把它放进箱里，把周围又加固了一下，确信小白出不来，这才睡去。
第六天，老公从家里翻出来一只圈过小白兔的小笼子。是细铁丝做的，每根铁丝之间的距离约有一厘米，很窄的，小白应该出不来。女儿表示反对，说是会把小白卡死的。下午，果真应了女儿的话。小白的头不知怎么挤进了铁丝之间，出，出不来；进，进不去。身子吊在半空里，仅两条后爪挨着一点地，我用手把铁丝撑开，把小白救了出来。
环顾家里，眼前一亮，看到了一只装过橘子的塑料箱。不大不小，塑料之间的距离很窄，塑料条很宽，上面的盖子也在，又是硬塑料。小白在里面又能通风又能透光，外面的我们可以看到它的活动，里面的它也不会太寂寞，真是再好不过，原准备扔的，没想到派上了用场，解了我的燃眉之急。
原以为这次小白会老老实实住下来了，谁也没注意到，小白，仅用两天功夫，又逃了出来，这次是把塑料咬断了，正好可以容它的身子通过，不仔细看，还发现不了呢！老公用孩子们的硬纸卡和塑料胶封住了洞，又把小白放了进去。
这次，只要在家，我就经常过去看看塑料箱有咬的痕迹没有。果然，小白又在另一个地方咀嚼起来。我用手从外面拍着正努力奋斗的它，它躲了开去，在箱子周围绕了一圈，又回到刚刚咬着的地方，这小家伙，真是聪明，怪不得这么硬的塑料两天就断了，感情人家就专心致志地咬一处呢！
第十天的早上，小白不在箱子里了。塑料又被它咬断了。
我真是没辙了，索性就给它一份自由自在的空间吧！
它倒好，白天是见不了，往往都是晚上出动。一天深夜，我睡的正香，忽然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东西，一下惊醒，反应过来，一定是小白，它刚才是不是在咬我的手呢？！拉着灯，果然是它。我把它从床上弄到地上，不一会它又爬了上来。怎么办？要是半夜把我姑娘咬了怎么办？老公提醒我，不行就放到鱼缸里吧！对呀，鱼缸是椭圆形的，玻璃制品，滑得很，并且也空着，我怎么没想到呢？
自此，小白就被关到了鱼缸里。鱼缸很滑，小白做着无数次徒劳的努力，爬上来摔下去，爬上来摔下去，这回，除了姑娘回家把它放出来一会子，它再也没走出过鱼缸。我和老公自以为聪明得很，给小白安了一个我们彼此都满意的家。小白渴了，我会及时把水放进鱼缸里；没等它饿，面包、瓜子、馒头、菜叶就源源不断地送到它嘴边；我还负责清理它的垃圾，尽量让它住的干干净净。有时候，我走到鱼缸边去看小白，小白知道有人过来，就直起身子，两只前爪抱在一起，做欢迎状，我便伸出手指来，逗一逗它。
昨晚我把鱼缸洗了洗，换了些干净的面巾纸，女儿把小白放了进去。小白依然是爬上来摔下去，爬上来摔下去，我已经习惯了它这样，没往心里去，只道它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如做些运动的好。
今天上午，坐在沙发上，很自然地看了一下电视机旁的鱼缸，发现小白乖巧的有点异样，走过去一看，我的心“咯噔”了一下——小白侧着身子躺在鱼缸的底部，双眼紧闭，四只爪子分开，已经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。
想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小白，今天怎么就这样了呢？
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它爬上来摔下去的情景，突然明白过来，以前的箱子不管怎么样艰难，总是有希望出去的；换成了冷冰冰的鱼缸，经过多日的努力，希望破灭，潜意识下，绝望致死。
“不自由，毋宁死！”我的心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。
泪雨纷飞的姑娘一个劲地问：“为什么？为什么？”
将姑娘揽入怀里，看向窗外——
窗外，白云悠悠，悠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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